阮煙醉後,謝瑾瑜旁若無人的抱著她離開了宴會，其他早就聽聞兩人關系的弟子們暗戳戳的吃了一頓狗糧，頓時覺得碗裏的靈膳不香了。

臺上主位的壽星掌門一直偷偷的關註兩人,見謝瑾瑜將人帶走了,一下子也覺得生日宴少了點意思,不過這是他徒弟坤翎的一番心意,臺下還有這麽多弟子,身為一宗之主,掌門還是得留在這。

謝瑾瑜回到煉丹峰後,將阮煙放回了她的床。

自從她在宗門內恢覆了女裝後,這還是謝瑾瑜第一次進她的房間，和先前充滿小‘師弟’氣息的房不一樣，這會兒的臥室內多了許多女孩家的小物件。

原本一直閑置的梳妝臺上放了一把棕褐色的木梳，旁邊是一個百寶箱,總共三層，每一層都打開了一點,露出裏面的飾品。

耳墜,抹額,簪子胭脂水粉倒是都配備齊全,就是東西少了點。

除此之外，還有一扇遮擋的鳳游百花的翠屏,看著物件並不新，但色彩搭配卻鮮明艷麗。

只是……翠屏上兩件薄薄的衣裳，一件似乎是內襯,另一件短短的，還有兩根鵝黃色的系帶垂著，恰好落在翠屏上鳳凰的金冠處,金黃交相輝映，多了幾分靡麗嬌艷。

謝瑾瑜視線定了一下，稍遲幾秒驀地意識到那是什麽後，玉白的臉上迅速燥熱起來。

他連忙轉過腦袋，垂眸看著阮煙身上的被子，低著頭默念非禮勿視，但剛才的景象卻一直不斷的在腦海裏徘徊。

果然女兒家的私人物品不能隨意偷看。

謝瑾瑜臉紅了又紅，念了一會兒清心咒，手指不停的在阮煙送他的玉佩上摩挲，過了許久才緩過神來，卻一時不敢看阮煙的臉。

他覺得現在就像是一個登徒子，闖了別人的地盤，又暗戳戳的沈迷覬覦。

但還好……煙煙現在是他的，他覬覦自己家的，也是理所當然！

謝瑾瑜深呼吸了幾口氣，身體躁動平覆下來後，才又靜靜的看著阮煙的臉。

睡著後的她，像一個純潔乖巧的天使，長長的睫毛卷翹又濃密，輕輕的隨眼皮垂下落在瓷白色的臉頰上……

她鼻子很小巧卻又秀氣的可愛，底下的嘴唇肉嘟嘟的透著淺淺的粉色。

謝瑾瑜喉結動了動，他腦海裏驀地閃過兩人親吻濃時，她唇瓣的嫣紅水潤，那是不同於此刻純稚的另一種妖媚風情。

他抿了抿唇，收回自己的思緒，修長的手指輕輕的在她唇瓣處流連，雙唇輕啟，“小騙子，當初騙我就算了，現在還繼續騙我。”

看著乖乖巧巧的睡顏清醒時卻狡黠的像只狐貍，每當以為能看透一切時，又會發現狐貍不知不覺的埋藏了幾個謊言。

謝瑾瑜對阮煙瞞著他有某種上品法器並不在乎，但對於前幾天說的梧桐之心一事難以忘懷。

可是，清醒時的她怎麽也不會乖乖聽話的。

他眸色暗了暗，指腹稍微用了點力壓了壓她唇瓣，看她唇也跟著軟陷下去，她嘴巴也似乎動了動，他才收回了手，彎下腰輕聲道，“煙煙，你要梧桐之心做什麽？”

除了謝家人，沒人知道掌門獨特的瓊漿靈液酒還有另一個名字叫“真言酒”，不過這種酒水有點特別，必須是醉後才會發揮作用。

謝瑾瑜並不想對阮煙用這種手段，他本來想等她親口告訴自己的，但這幾天有意無意的暗示都只收到了她的逃避，他不敢繼續等下去，心裏掛著這事夜裏又開始不再好眠，總是做夢夢到她不見了。

修仙之人對夢境尤為在乎，是以這幾天他半夜嚇醒後睡不著就守在她的門口，在門口聆聽著她微弱綿長的呼吸聲才覺安心，一直到晨光熹微，他才裹挾著一身涼意回了房。

說來，今日一開始他祖父用瓊漿靈液也是他意料之外的，但後面不動酒水才多了幾分心思。

他凝眸，看著阮煙的嘴唇慢慢的張開後，傾身貼近。

“要來……救命……”

她說的話很慢，卻也清晰，謝瑾瑜呼吸滯了滯，胸口的心頓時提了起來，他聽見自己依舊鎮定又低啞的聲音，“救誰的命？”

“我的，我的……命”

“……為什麽？”

謝瑾瑜嗓音澀然了不少，聽到這個難以置信的答案後，他心都開始一抽一抽的痛。

“因為，我是……炮灰，活不過……一百年的……”炮灰。

後面兩個字沒等她說完，她就徹底昏睡了過去，阮煙酒量並不好，往日裏吞了變身丹恢覆聲音後喝酒也只敢一小口，再加上瓊漿靈液的後勁太大，能回謝瑾瑜這幾句已經是不得了了……

不過，聽到這些話的謝瑾瑜也已經沒心思繼續問了，他雖然聽不懂她說的炮灰去什麽意思，但明白後面那句‘活不過百年’。

為什麽活不過百年？

為什麽一定要梧桐之心才有救？

往日裏，他並沒有查探出她身體有任何的不對，所以對現在聽到的真相更加難以接受。

百年啊……

她現在骨齡八十幾了，那不是說只剩下不足二十年的時間？

不會的，不會這樣的……

謝瑾瑜搖了搖頭，頹然的跌倒在地，他捂著頭，眼眶紅了一片，很想立刻將阮煙搖醒問她到底什麽事，但也知道清醒後的她不會告訴自己什麽，更何況他也不舍擾她好眠。

他難以接受這真相，一個人惶然無措的坐在地上哭了許久，忘記了自己的潔癖，也忘記了旁邊還睡著阮煙。

但好在阮煙醉了並沒有被吵醒，而謝瑾瑜哭完後也明白自己這樣都是無用功，他擦幹了淚水，還氤氳著幾分水色的眼深深的凝視的床上安睡的人。

他輕輕的攥過她的手，眼底露出一絲脆弱和害怕，感覺到她的溫度後，他才慢慢回覆自己的心情，收起眼底的驚惶，小心又憐愛的在她手腕手指間輕吻流連，過了一會兒，才慢慢的放回被窩中。

“煙煙，我會找到辦法的……”

謝瑾瑜低低的對她道，然後才悄無聲息的合上門離開了房間。

謝瑾瑜連夜又去了一趟覽書閣，抓著還在吃晚宴的書閣長老，讓他將覽書閣內所有有關梧桐之心的書都找了出來。

書閣長老正喝嗨了，還想著和掌門討幾杯瓊漿靈液喝，結果正暈乎著，轉眼就被人提著往覽書閣來。

他看著身旁的謝瑾瑜，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，不明所以的看著他，“少宗主啊，你是不是今晚也喝酒了？你忘了嗎？宗門內有關梧桐之心的書籍全在掌門那，覽書閣哪裏能有。”

上次阮煙看到的那一本，也是來自《靈界軼聞》，更像是一本小說傳記一樣，因此成了漏網之魚放在了覽書閣內，至於其他的，當初不知道為什麽全被掌門收了起來。

謝瑾瑜一楞，這才明白自己真的是慌了頭，他看了一眼書閣長老，稍微鎮定了幾分，難得的道了一句謝後，便又急匆匆的離開了。

書閣長老拍了拍自己的肚子，覺得還沒吃飽喝足，看著謝瑾瑜離去的背影，決定再去宰掌門一頓，畢竟他被他小孫子莫名其妙的帶過來了，一把老骨頭，可經不得折騰。

書閣長老回到席位後，就端著杯子大大方方的去謝掌門那要酒喝了，“掌門，少宗主剛才可不地道了，趁我醉直接拉我走了，可憐我一把老骨頭，剛飛回來時腰酸背痛，不喝幾杯酒好不了咯……”

謝掌門瞥了他一眼，“我家瑾瑜拉你過去做什麽？”

書閣長老笑了笑，點了點自己的酒杯，“嘿嘿，掌門懂的……”

掌門被吊起了好奇心，哼了哼，沒好氣的給他倒了一杯，“可以說了？”

書閣長老心滿意足的喝了一口，才舒了一口氣道，“也沒什麽，就是突然找什麽有關‘梧桐之’的書。”

謝掌門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，那邊書閣長老尤為不覺，還念念叨叨，“少宗主最近的確勤奮了不少，前陣子還問我修覆經脈的書籍，今天又晚上來覽書閣……”

“他問你有關修覆經脈的書？”

謝掌門聽到這個後，眼底不自覺的亮了亮，剛才皺起的眉頭淺淺的松了些許。

書閣長老點了點頭，又感嘆，“修覆經脈難咯，覽書閣內還真找不到……”

說罷，他喝完酒又準備討要一杯，謝掌門聽到這事心跟著動了動，宴席也是徹底坐不下去了，他看了一眼坤翎，坤翎聽到了剛才的對話，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後，點了點頭。

見此，謝掌門心情也很好的再給他倒了一杯，一旁的洛長老眼紅的敲了敲自己的空酒杯，也跟著哀嚎，“不得行啊不得行，我這些年兢兢業業的帶著少宗主，可憐見的還唄他欺負，連酒也……”

謝掌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，施法給他倒了一杯，看其他長老都有些蠢蠢欲動的樣子，想起這些年各長老的確很有功勞，也很讓他家小瑾瑜，便幹脆直接拿出一個酒壺放在桌上對他們道，“我還有些事先走了，這壺酒你們慢慢喝，只要不喝醉了就行。”

畢竟喝醉了到時候說胡話，惹了笑話可就不關他的事了。

掌門踏風而行轉眼就回到了主峰處。

他想起小瑾瑜似乎還在找有關‘梧桐之心’的書，便往主峰書房飛去，書房門口有禁制，但自家孫子自然不受限。

謝掌門看著房間裏的亮光，憂心忡忡的推開了門。

此刻，謝瑾瑜正在翻閱書籍，書架的上他已經翻了好幾本，但沒一本是有關‘梧桐之心’的，他皺了皺眉，正準備放下自己手上這本看其他書時，房門被推開了。

不用回頭，他也知道是誰……

謝瑾瑜身子僵硬了一瞬，腳停在原地沒有動，聽著後面也停下來的腳步聲，慢吞吞的將自己手上的書放回原位。

他轉過身看了門口的掌門一眼，又很快垂眸打算從他身邊經過。

只是，這一次……謝掌門叫住了他……

“小瑾瑜……”

時隔多年，再一次出口的話，依舊是曾經熟悉又陌生的三個字，親切又讓人眷念。

謝瑾瑜想繼續走，但想著阮煙，想到她總是希望兩人和好的事情，他便僵硬著身沒再動。

謝掌門偏頭看著他，當初還是自己膝蓋高的小家夥已經長到了他需要擡頭的地步。

他嗓音不知不覺的哽咽了，“瑾瑜，是祖父對不起你們啊……”

謝瑾瑜眸光微動，眼眶也跟著泛酸，他抿了抿唇，沒有回頭，也沒像以前那樣一言不合的就反駁他。

掌門見此，默默垂淚繼續道，“這些年，祖父知道你不心裏不好過，你不理我我也覺得正常，誰叫當初我扔下你們面對那些惡人……”

“祖父不怪你怨我恨我，都是我的錯，我應該承擔的，都是我的錯啊……”

他氣的用手捶胸，多年來積壓的懊惱後悔似乎想一次性就這麽宣洩出來。

謝瑾瑜聽著他的咳嗽聲，聽著他胸口敲擊的‘砰砰’聲，緊緊的咬了咬牙，驀地轉過頭來用力的扯過他自傷的手，“夠了，你還想打到什麽時候？”

“我……”

謝掌門手頹然的落了下去，謝瑾瑜喘了喘氣，紅著眼別過了腦袋，“夠了，我知道的，錯不在你，而是那些該死的黑衣人。”

說到後面，他語氣又恢覆了憤怒，咬牙切齒，眼睛都赤紅了幾分。

謝掌門錯愕的擡頭看著他，這是他第一次這般說，第一次覺得錯的不是他，以前見一次他就罵他一次，那怨恨的眼神刺的他心抽搐的全身都疼。

而現在，他突然這麽說……

謝掌門不知道這中間的變化到底是因為什麽，但他聽著他對那些黑衣人的語氣，神色一變，緊張道，“瑾瑜，你聽我的，我們好好過日子，不要想著報仇。”

他現在就他一個親人，所求不多，過去的罪孽他一人來贖就好，現在就只希望小瑾瑜忘記過去好好的過自己生活，這樣就夠了。

謝瑾瑜聞言，紅著眼難以置信的看著他，“不要想著報仇？我們謝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，父母祖母亡靈何以祭慰？”

“這些年你養傷不報仇就算了，但我修為更高時，定要將那些仇人殺個片甲不留，手刃他們方能解我心頭之恨。”

謝掌門瞪大了眼，斥責道，“謝家之仇，我心裏有數，但是這事你不可插手？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謝瑾瑜固執的盯著他，謝掌門和他對視許久敗下陣來，有些頹然的低著頭，“你知道我為什麽將宗門取名為‘萬靈仙宗’而不是萬靈宗嗎？”

仙界是另一個更高層的世界，而在靈界的人並無膽子涉及仙這個字，唯有他們萬靈仙宗不同，取個名都是掛著仙宗，妥妥不把仙宗放在眼裏的架勢，是以最初萬靈仙宗招收弟子很難，後來過了一兩年宗門完好無損，才有人大著膽子進了這個‘仙宗’。

謝瑾瑜對這名字自然無所知，那會兒他還年紀小，又對他心存怨恨，根本不會在乎這些，要不是後來有了坤翎，他早就連這個宗門都不願意待下去。

謝掌門嘆了一口氣，長久溫和的眼底露出幾分戾氣，“呵呵，仙宗算什麽，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怎麽值得敬畏？”

謝瑾瑜腦海隱隱閃過什麽，但又一時不真切，直到接下來他祖父繼續道，“我一直說不願讓你報仇，也是因為……當年那群人裏有仙界下來的人，為了‘梧桐之心’不惜勾結魔族殘害我謝家子弟，這種仙人，怎麽配？”

是以，他才故意取這個名挑釁他們，還想著能逼人下來，趁機報仇，可惜當初的那些人都畏畏縮縮一直未見，這些年他修為也在下降越發力不從心。

不過，他已經暗暗有所準備，一定要把當初那些人騙回來，還他家小瑾瑜一世安然。

謝瑾瑜聽到這，總算明白了……

怪不得當初來的人修為都那麽高，原來裏面還有仙界的人。

他眼底的怒意恨意幾乎要席卷整個心臟，閉著眼呼吸都急促了不少。

“仙界又如何？待我飛升，我誓要報覆回去。”

他咬著牙憤然離去，任憑身後的掌門怎麽叫住他都沒用。

多年的仇恨已經在心底紮了根，他可以不恨祖父，但不能不恨那些人……

仙界，他記住了！

謝瑾瑜閉了閉眼，回了煉丹峰找了一個空處練了一晚上的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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